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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至5元的占卜小摊,藏着大理玄学产业的秘密

站长网2024-05-11 15:46:340

晚上11:40,大理古城协管人员陆陆续续下班的时间。

用调酒师阿灿的话说:“十二点前后的大理,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。十二点前是‘人生减速带’,十二点后是‘有疯的地方’。”

午夜之后,露天酒摊、中医把脉、五子棋摊、诗摊、聊天摊,就会密密麻麻地像蘑菇一样冒出来。

图源备注:图片由AI生成,图片授权服务商Midjourney

在大酒摊的夹缝间,点缀着各式玄学占卜小摊——用10元一位的周易或者手相作为开胃,更经典的塔罗占卜定价在5元到100元不等。旅行和旅居的人们在摊位之间流连、追问,期待玄学能够增色自己旅行的体验,或是解答所有关于人生和世界的疑问。

这是大理版本的《千与千寻》——以午夜为节点,古城向你揭开自己的另一种样貌。

以玄学为名的商业模式背后,是一座古城40年来的历史变迁。在变迁里,藏着旅行者们的生活方式,和当代人身心灵深处隐秘的渴望。

街头占卜,低至5元的“命运解答”

在大理古城闲逛的第一个晚上,小章把这辈子听说过的玄学都亲眼见了一遍。塔罗、八卦、测字、手相、萨曼疗愈、AI算命、答案之书;摆摊的人自称是心理咨询师、职业塔罗师,甚至有人在摊位上签售自己的哲学著作……

无论是什么领域的从业者、用什么方法占卜,在古城都能有物理意义上的“一席之地”。付费占卜过的年轻人,在小红书上将大理称为“玄学天堂”:“三步一塔罗,五步一周易,更适合年轻人的商业化古城。”

视频网站bilibili上,“占卜”相关的单个话题浏览量已经达到1500万次,110个粉丝过万的塔罗师在线上为观众占卜;最受关注的塔罗类账号“龙女塔罗”,拥有124.6万粉丝,其中最热门的单支视频播放量累计约268.5万。

在其他城市,玄学体验要么聚集在寺庙周围,要么藏在微信通讯录里;而在房地产开发商眼里,玄学产业可能等于要价不菲的“风水大师”。

但在大理,做玄学生意的摊位,就这样铺在路边价格低廉,跟附近的咖啡摊或是水果摊融为一体。路过大理“玄学一条街”,想体验一卦的年轻人不在少数。

小章就是这样临时起意的。抱着一种体验的心态,她看中了一个手相摊子,先攀谈闲聊两句,再在对面坐下来。

对方拿着手电筒,一条一条指着小章手上的纹路,用极快的语速讲出对她手相的判断:家庭好、老公温柔、命里有两个孩子;长寿,活到九十岁、或者至少八十五岁;脑筋灵活,有点城府,经常发点小横财……

对方一本正经地往外蹦着贯口一样的判词,无外乎指向她一生顺遂,逗得小章直笑,也引来不少路人围观。小章离开板凳的时候,另一个围观的女孩忙不迭地坐了下来。

小章扫码付钱:“就十块,也不贵。主要就是图个有趣,也没想着怎么算准。”

“大师”说自己在古城里摆摊看手相已经有很多年,但几天后,小章介绍朋友过来体验,朋友却怎么也找不着那个摊子了。

许多流动占卜师都和手相大师一样,摊上没有微信、没有联系方式。如果不是刻意留心,人和人的相遇大多是一次性的,错过了就很难再复刻回来。

塔罗师海念将占卜大致分为四个方向,在大理,关注当前的爱情和财运的人,远远多于卜问此后的事业和健康的人。

小章感慨:“这好像是大理的一种文化,每个人都只活今天似的。问别人明天在哪里出摊、之后打算做什么,一是有点隐私,感觉不太礼貌;二是大理人好像多半也没打算得那么远。大家都是很随机的相遇的,不如就活在当下好了。”

占卜师出摊的日子确实不太固定。去上课、去旅游、天气不好、晚上要打狼人杀,都可以成为今天、乃至这周不出摊的理由,还有一些摊主,本身就是来旅行的人,来到大理,摆一两天摊子,也就离开了。

出摊的地点也有很多门道:人民路下游(近洱海门路段)客流量大,但是管制也相对比较严格;广武路是一条小路,街边有咖啡店和小酒馆,午夜十二点前摆在这里的比较多;三月街、床单厂都是集市,出摊要按照集市的周期走;洱海门附近的正式摊位要加收摊位费,但也有不少野摊。

大理给人们散漫、放松的底气——无论赚不赚得到钱,总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。

每月初一、十五,寂照庵供应免费的斋饭,平日里,5元可以在一然堂吃自助斋饭吃到撑。淡季的时候,1200块钱就可以在古城旁边租一个月独卫的大床间,如果是季租、年租,这个价格还可以进一步压缩到900元上下。在一些庙宇的深处,能看到流浪汉的基地——捡来的帽子、鞋子、衣服、饰品,散作一团。

谁在买,谁在卖?

大理有一种让人留下来的魔力。

人们和大理的故事,常常像播客《好的好的!》的主播所叙述的那样:一个失意的人来大理疗伤,太舒服了,不想走了。他带失意的朋友来大理住住,朋友也不想走了。

塔罗占卜师海念,曾经是一个编导专业的学生,上学的时候,她往大理跑了三次。毕业之后,再来大理,她就不想离开,干脆成为了一个占卜师。

她在大理摆摊的“家当”很简单。“只有塔罗牌会稍微贵一点,”海念告诉刺猬公社,“大概200到300块吧,正版牌就是这个价格。摊子可能会被拍照发到社交媒体上,用盗版牌不好;而且你本来就是做这个的,在牌上省钱没必要。”

在拼多多上,塔罗桌布15元左右可以买到一张,用来照明的手提灯8元到30元。小凳可有可无,很多占卜师都直接坐在地上。除此之外,一些氛围感小道具也是塔罗摊的加分项——游客雷雷,就是因为一顶好看的南瓜帽而选择了一个占卜师。如果没有意外,这些摊上的道具都是摊主们的半永久资产。

三四月旅游淡季,海念一天出摊5个小时,收入一般在200到500元之间。“我占卜一次的收费是40到100元,根据牌阵的复杂程度、问题的多少来计算价格。也要给买家留下压价的空间。”

40到100,是多数古城占卜摊的收费区间。收取的费用不仅是对占卜师能力的肯定,也是仪式的一部分。

在塔罗界,占卜被视为一种“能量”的流通:占卜师向客户输出“能量”,客户通过金钱、或其他技能交换的方式,将“能量”反馈回来。收费占卜的金钱交易,被解读为“能量”相互交换的过程。许多占卜师给朋友算塔罗,也要象征性地收一两元钱,来完成这一整套的“流通仪式”。

基于这种信念,占卜师们一般不接受大幅度的压价。大理人民路上,一位能用中英双语算卦的占卜师,一次开价人民币100元。如果向她试探“100元一次是否太贵?”她会平静地告诉你:向下走,能看到更便宜的算命小摊。

但是,像任何一个市场一样,买卖双方仍然存在博弈的过程——摊主抛出价格,游客比价三家。如果在一个摊位上你起身要走,摊主可能会同意你算一卦加赠看一次手相。越往人民路东段走,摊子越多,总体价格也随之下降。在最便宜的摊子上,易经和手相一口价10元,塔罗一口价5元。

无论是哪一种商品,其销售策略无外乎两种之一:成本领先和差异化竞争。成本领先策略通过降低价格,吸引更多消费者,增加市场份额;差异化竞争策略则侧重于打造产品的独特性,提升商品和服务的价格,实现更高的利润率。

街头占卜作为一种体验性的消费品,购买者一般是临时起意,稳定的回头客比例很低。像这样的低频消费品,一般需要采取差异化竞争的策略。大理的占卜却以5元、10元的价格,硬生生地走起了成本领先的策略,并且众多摊位仍然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。

撑起这种反常市场的,是大理络绎不绝的游客。这个2023年年末常住人口仅为334.2万人的自治州,全年共接待了9530.3万人次的中外游客。在《2023年去哪儿旅行数据报告》中,2023年大理旅游的热度排在全国第20名。

除此之外,由于玄学本身具有趣味性,许多摊主也“为爱发电”——他们将占卜视为自己的副业,并不完全依赖线下摆摊的收入生存。海念坦言,自己的老家还有托别人看管着的店铺;她还会努力地用线下占卜向线上引流——如果在线下,客人觉得自己算得准,之后就可能会在线上复购或者推荐朋友来算。

玄学产业一条街,为什么开在大理?

街头玄学的形成原因,不能简单归结为苍山洱海的宜人环境,和低廉的房租物价。泉州、烟台、桂林、秦皇岛……以中国之广,还有许多物价低廉、环境宜人的地方,为什么街头玄学却偏爱这里?

街头玄学需要的文化土壤,在大理已经悄悄沉淀了40年。

20世纪50到60年代,嬉皮文化在英美兴起。向东远行的嬉皮士们,在中国边陲发现了小城大理。

大理北连香格里拉,南近西双版纳,又有澜沧江联系东南亚。它远离中原的主流文化中心,不同的宗教和少数民族文化在此地和平共处,具有极强的包容性,和嬉皮士们的理念不谋而合。

1984年,大理被列入对外开放城市。以后的30年间,外国的背包客们来到这里,摆摊、露营、卖唱、开设咖啡店和西餐厅、实践着世界各地的身心灵疗愈方式。他们在古城里聚集形成的户外街市,承载着上一代中国青年们对“诗和远方”的文艺幻想。

玄奥的身心灵文化,与本地的赶集传统、背包客的街头文化混合,发展出特殊的街头玄学生态。

文化生态的形成,是多种因素叠加的结果。而将独特的文化生态宣传出去,打通从“了解”到“消费”的旅游产业的各个环节,却离不开影视媒体和文旅部门的努力。

2023年初,在大理取景的电视剧《去有风的地方》开播,海内外口碑热度双丰收。大理文旅官方迅速下场,称赞此剧精彩呈现了大理“舒缓的节奏、治愈的生活”,许多商家也纷纷借势营销。在官方、媒体、商家的共同发力下,各类旅游营销事件层出不穷,强化着人们对大理生态文化的认知。

在“松驰”态度盛行的当下,人们闻风而动,来到大理寻找一种世俗框架以外的、不被单向度的绩效定义的生活。人们期望在大理歇脚,活在今天,不为长远的“意义”发愁;而消费一些“虚无缥缈”的事物,本就是这种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正如身心灵老师楚昀说:“人们在大理寻找一种‘可能性’。”当她还在武汉做身心灵老师的时候,大家总是等到身心灵出了小障碍,才想起找瑜伽、找身心灵老师。但是在大理,消费者们会更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获得一些新奇的体验、拥抱一些未知的东西,而不去过多地问“这件事情的意义到底在哪里”。

享受当下,做一些也许没用、但足够有趣的事情。这是忙碌的绩效社会里,人们身心灵的渴望,也是一些穿梭在大理的游人,从街头玄学里所寻找的“意义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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