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1000块和纸片人约会5小时,值吗?
我和柠七是在王府井地铁站里见到的,地铁出口联通好几个商场,错综复杂,我们互相找了对方半天。最后,我站在手扶梯上缓缓下降时,看到了提着两杯奶茶四处张望的柠七。
她戴着一顶栗色假发,耳后垂下来几根细发辫,头顶立着一对小狗的耳朵,脚踩一双稍微带点跟的靴子,瘦瘦的,穿着一身黑。
她正在扮演女性向卡牌手游《代号鸢》的角色孙策,在我的委托下,她将以这样的形象和我度过五个小时的约会,这便是“cos委托”。
大概是从2023年四月份开始,“cos委托”相关内容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各个平台主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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抖音里,委托单主记录下与coser相遇或分别的时刻,配上唯美的音乐与慢镜头,营造着一种宿命感;在B站,coser分享着自己的委托经历,也会钻研如何为单主带来更好体验;小红书里,有人分享完这次委托的绝佳体验,又提醒某地朋友避雷那个不走心的委托coser;还有闲鱼、微博,他们在超话和本地广场中寻求合适的cos委托交易对象。
这并不是一个新鲜诞生的概念,二次元文化圈中早有这种现象。
委托双方一般为购买服务的关系,接受委托的coser穿上单主指定虚拟角色的服饰,在一定的时间内展开“约会”,以带给单主情绪价值。购买这项服务的一般都是女性乙游(指针对女性开发的恋爱模拟类游戏)玩家,而这些接委托的coser也大都是女性。
社交媒体cos委托相关内容频繁出现,一定程度上是由于“四大国乙”(《恋与制作人》《光与夜之恋》《未定事件簿》《时空中的绘旅人》)的带动,乙女游戏文化的影响力攀升。因为乙游玩家与角色间的强情感关系,让虚拟角色来到现实世界的cos委托,成为了许多人的线下娱乐新选择,又随着社媒的传播被更多玩家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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刷到的越多,我越是感觉,在那些浪漫唯美的画面里,似乎藏着现代人对亲密关系、对情感寄托的新理解。
从叠纸游戏的《恋与制作人》到阿里旗下灵犀互娱的《代号鸢》,我在好几款女性向游戏里花过不少时间,会对个别角色偏爱,上头期在漫展扫货买上一堆谷子(周边),虽然不是特别资深的乙游玩家,但也对cos委托产生了一种探究的冲动。
于是在“要不要试试cos委托”这个念头出现时,我没犹豫多久便决定开始这次尝试。为此,我找到了cos委托经验比较丰富的乙游玩家,以及乙游从业者,想结合自己的经历,去更深入地理解这种需求的诞生与发展。
“可以叫你姐姐吗?”
cos委托一般来说会有一个比较长的沟通过程,在确定好时间和委托角色、交付定金后,这次cos委托实际上就已经开始了,单主需要和coser一起决定约会当日的日程,两人当天的穿搭搭配和沟通方式,有时甚至会细节到喷什么香水。
我目标明确地在小红书上搜索“北京cos委托”和“孙策”,相比陆沉、箫逸、查理苏等热门乙游男主,《代号鸢》的cos委托还是比较少,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“乙女游戏”,一开始便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能接孙策委托、时间也比较合适的柠七。她主页标价八十元一小时,在常见的价格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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委托过程按时间计价,每小时几十到上百不等,价格越高往往意味着更专业的妆造及更丰富的经验,某种层面也代表着更好的体验。一些久负盛名的委托coser不仅排单爆满,基本也能达到包天(8小时左右)上千的价格,每个城市的市场都不太一样。
我与柠七见面后,问及10月档期,柠七先是笑了两声,随后表示应该会涨价。
相比江浙沪地区基数庞大的二次元群体,在被笑称“二次元荒漠”的北京,并没有那么多coser出来接委托,再者要适配自己喜欢的角色也并不容易,在此基础上还得看看此前单主的反馈、看时间是否合适,实际的制约因素非常多。
在找到柠七之前,我的另一位目标coser就因为“假发借给别人了”,无法接该角色委托。
许多委托单主在评价一次委托体验时,常将约会细节作为判断的重要标准,在视频平台,一些“委托教学”的内容里也会提到,细节是最需要注意的,单主需要从细节中获得情绪价值。这些细节包括,吃饭时及时递上纸巾,下车时用手挡住上方门框,在对方说话时表现倾听姿态,以及coser对角色的细节还原等。
委托开始不到十分钟,我便感受到了这种细节的魅力。
我们碰面后,柠七先是十分主动地接过了我提在手中的包,将她带来的礼物递给我,那是一块孙策的流沙麻将:“送给大乔,我自己做的。”在约会过程中她称呼我为“大乔”,这个设计来自游戏剧情,是为了更好的代入体验。
流麻上是孙策的飒爽半身像,而面前清秀的coser带着一样的假发在朝我笑,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。
我们乘扶梯上楼,两侧是透明玻璃,而我穿着一条短裙,随着扶梯上升,柠七拿起包挡在我身侧的裙摆下方,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,她是在避免我走光。
这种细节穿插在整个约会里,让我每隔一会就在内心大喊一句“怎么会这么体贴”,实话说,这是一种颇为陌生的体验。
第一项约会行程是逛街买谷子。
进入周边店前,柠七便牵着我的手开始问我喜欢的IP,会主动在货架上找我提到过的角色,但大部分时间还是站在我一侧提供反馈。她不会让话落在地上,即便并没有看过我提到的番剧,或者是并不了解某对CP,都会适时地给出问题与回复。
她甚至会表现出一种“吃醋”的姿态,在我频繁提及自己喜欢的某个角色后,她不满地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,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:“你在和我约会呢……别说其他人。”
其实从外形上还是能比较明显地看出柠七是女生的,她并没有比我高太多,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白衬衫,看起来还是很瘦,化了cos的妆容,但还是能看出五官属于一个漂亮女生。不过,伸手揽过我的肩防止撞上别人,把吸管扎进柠檬茶里再递给我,坐下时整理好裙角,柠七的“男友力”总会恰如其分地展现出来。
我们的第二站是调香室。
我购买了一个三百多元的套餐,定制两瓶香水,我俩在一整面被瓶装的香味面前挑选了半天,决定为彼此调制一瓶印象香水。决定行程前,我也颇为体贴地询问了柠七是否有鼻炎等,方不方便做这类活动,但即便我们都没什么问题,一整面墙还没闻完,就已经被五花八门的香味熏得脑袋有点晕了。
她定好要为我调制的前中后香调后,随时把一边的咖啡渣拿过来让我闻,清洁鼻腔里的味道,让我在这过程中能好受一点。
我们在开始之前便交流过想收到的香水类型,也描述过在彼此眼中,“大乔”和“孙策”应该是什么味道。解释过程中,我用自己身上喷的香水做例子,想提供一种参考,话音未落,我眼看着柠七凑了过来,在我脑袋边轻轻闻了一下:“嗯,大乔真的很好闻。”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让我舌头一下打了结,即便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十指相扣半天,但这一刻的冲击还是很大,好像一个温柔版孙策真的在和我谈恋爱。
调制香水的过程反而是比较乏味的,我和柠七像两个小学生,跟着店员的指示一步步制作香水,计算比例、倾倒各种溶液,她总是先完成自己的部分,然后侧过脑袋看着我的行动,不时上手帮一下。
到了约会的后半程,她会偶尔叫我“姐姐”。也许是因为对话里我提到自己的国乙初恋“周棋洛”,她打趣道,我的取向好像一直挺明确的,喜欢年下感的小狗型角色,然后便开始说,“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?”
一次“心灵整饰”?
吃饭是我们约会的重头戏。
在一家口味比较清淡的火锅店里头,我俩饭没吃多少,倒是聊了一个多小时的生活感悟,她听我倒了半小时苦水后,也开始分享一些自己的经历。我们的聊天内容不太需要赘述,就是一些都市人难以逃脱的精神陷阱和生活困难,只是在今天这个场合,我很想一股脑儿全说出来。
柠七一开始坐在桌子那头,十分认真地和我对视着倾听,不管是点头还是和我一起骂两句,基本上句句都有回应,有时还会用自己真实的生活事件给我举例;聊着聊着,也许是感觉到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,她起身拿开我身边的大包小包,坐到了我身边,抓住了我的手,捏了两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。
她的宽慰方向大致有两种,一是肯定价值,她例举我们约会过程里我的体贴和可爱之处,论证我是一个很棒的小女孩,觉得我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;二是正视内心,她拿自己的上一份工作打比方,让我好好思考,但也不要犹豫。
在现实的生活里,其实是比较难有这种沟通的。我和柠七基本上是陌生人,除了委托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,年纪相仿,我能没有顾忌地说出很多真实想法,而她的正面反馈也鼓励着我表达出来。
她拉起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脑袋上:“大乔别难过啦,摸摸策宝的脑袋吧!”假发被胶水固定着,有些扎手、刺挠,还有一双小狗耳朵,摸起来说不上好手感,但确实很能抚慰人。在下班后的夜晚玩了很多次《代号鸢》,但在这个周六,游戏里喜欢的角色真实地坐在身边听着自己的苦恼,这种感觉着实奇妙。
还沉浸在情绪里,她轻轻地扯起了我的一根手指,一枚小小的戒指被套进我的无名指。这是我二十来年的人生里,第一次有人主动给我戴戒指。
有的委托确实会有这样的情节,甚至是表白、求婚,虽然我并没有提出需求,但柠七还是带了一枚戒指在身上。我有些绷不住地按住她的手制止住,同时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冷静:“等一下等一下,太突然了有点……”我把戒指摘下来,放在手心握住,很认真地和她说了一句谢谢。
吃完饭,委托时间到了最后一小时。我们继续牵着手逛了几家精品店,柠七给我挑了一支竹子样式的发簪,挂着一串墨绿色的小竹节,还教了我三种簪头发的手法。结了账出门往地铁站走的时候,我拿着簪子感叹,刚出门就已经把手法忘光,她笑了一下,接过簪子,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大厅就开始给我收拾头发。
帮忙簪头发是一个稍微有些亲密的行为,更何况我们扮演的,是时代背景为东汉末年的一款游戏。古时男子为女子绾发,有成婚的含义,很多时候,发簪也是男女之间互表情谊的信物,结合角色,既是“大乔”,也是“广陵王”的我,本身的形象便是束着发的,“孙策”现在为我绾发,让我忍不住浮想联翩。
我是后来才知道,柠七同时也是一位妆娘和毛娘,会帮其他coser做假发、化妆,她这天完成我的委托后还要赶去知道摄影棚继续她的妆发工作。我后来也时常在朋友圈看到她发自己的写真和做的假发。
我们在一号线的车厢里说了再见,地铁到站开门前,我紧紧地抱了她一下,身边好几位乘客都看了过来。
“下次见,大乔。”地铁门开了,柠七走出去,站定在门外,想看着我离开。我和她挥手说拜拜,地铁门在提示声中缓缓关上,今天的委托到此彻底结束。
可能是最近刷了太多cos委托相关视频,我脑中不由自主地放起了bgm,著名的“乙游破防曲”《多远都要在一起》:“如果阳光永远都炽热,如果彩虹不会掉颜色,你能不能不离开呢。”
我回想起看过很多次的类似画面,coser结束委托离开,单主念念不忘的镜头追随着的,是一天下来的真实触碰,也是对纸片人角色的投射。
国乙only必备合唱环节曲目,图源哔哩哔哩
总体说我对这次约会还是比较满意。因为没有什么委托经验,我在相互接触时总是比较笨拙,但并没有太影响体验;算上委托费用、娱乐项目费用还有吃饭,当天花销近1000元,还算我比较能接受的预期范围。
我在回忆这次委托的过程里总有种难以控制的焦虑。
这是一个认知壁垒很高的圈层文化,有时和身边人聊起这些,得到的都是一些不理解的提问和笑声,且以职业化的方式来描述这种精神消费,让我觉得困难重重。更何况,“在交易中获得内心的悸动”,这听起来实在像会被批判学派大书特书的一种现代人精神疾病。
在之后的几天,我陷入了一种复杂的迷茫里,我一方面纠结于,我在此过程中产生的情感到底是因为角色还是人,另一方面也想不明白,“购买情感服务”后,我的耻感来源于何处。
我的矛盾在于,这是一场交易,我在购买情感服务,而一部分内心认为,这样的服务是工业化的、流水线的,但我却产生了许多本真的情感反应,我为我的傲慢羞耻,某种程度也因为自己情感的泛滥而羞耻。
对我来说,这是无法回避的一种不适。我是很喜欢孙策的,也很认可柠七在委托中的表现,但和她对视上时,透过美瞳片折射回的,反而是一种“可悲的现代人”的自我认知,当情感的边界模糊起来,要定位自己也变得无比困难。
朋友给我推荐了霍克希尔德的《心灵的整饰:人类情感的商业化》,他说:“你现在就是有一颗,无法被整饰的心。”
情感戒断,后劲十足
另一位朋友莞尔,没有给我上那么多学术词汇和价值观,她认为,这就是圈子里常说的“戒断反应”。
戒断反应本身是指,长期使用某种成瘾物质后,在停止、减少使用剂量后所出现的一组特殊的心理症候群。在互联网时代被泛化,可以简单理解为某一事物“成瘾”后的脱瘾反应,时常表现为焦虑、抑郁等,不少单主或接受委托的coser都会有这种情况。
我是从某短视频平台上认识到的莞尔,她经常在平台上分享自己约cos委托的视频内容:宿舍楼下念念不舍和她挥手再见的夏鸣星,递上花束、跪地求婚的陆沉,为她整理学士服的陆沉,也有一些和朋友的聊天记录,同好们讨论着cos委托结束后长久的不舍和孤独感。
评论区里,有过同样经历的玩家们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感触。莞尔主页点赞最高的一则视频文案写着:“没关系,至少我们看向的是同一个月亮。”
针对我的这种复杂心理,莞尔认为:“这证明这次委托给你提供的情绪价值很高。我建议是考虑自己所需要的情感关系是不是真的需要交易来实现。约委托本身就是自我情感的宣泄和得到亲密关心的行为,但如果长期通过约委托来满足自己对亲密关系的需求,会陷入焦虑的。”
在我和她的那次对话前,她已经进行过了四次cos委托,角色多为《光与夜之恋》中的陆沉和夏鸣星。虽然是资深的国乙玩家,对每一个国乙都投注过许多精力,但严格来说她只觉得陆沉是独特的。
“我是在2023年2月参加了国内第一个国乙展后,才认识了一些coser,然后约了在展子上认识的一位老师的委托。”莞尔告诉我。以国产乙女游戏为代表的各类only展在2023年迸发,各地都开始办了起来,国乙展更是各处开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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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开始第一次委托之前,莞尔的心理上还是比较平和,“我确实有点害怕分别,但完全没考虑过它的后劲这么大。”
莞尔的短视频平台上记录着一则告别的视频。
那是她第一次约的夏鸣星,当时她还住在学校宿舍,她们结束约会,委托coser一直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。她一路走来就积累着不舍,上楼前她希望委托老师能等她上楼,到窗口那里,由莞尔送走“夏鸣星”。
她小跑上楼,到了窗口。委托老师如约等在楼下,她也看到了莞尔,她一边朝自己的单主用力地挥手再见,比着大大的爱心,一边往后退着,那一刻莞尔还是挺想流泪的,现在说起来还是很emo。
从二月到九月,差不多半年时间里,莞尔约了四次委托,差不多一个多月就会约一次,频次其实是比较高的,她一直约的都是固定的两位老师,甚至和她们已经成为了朋友,按照每次600-800元左右的支出来看,这也是一笔不少的花销。“就是因为体验好才会来回约。”莞尔解释。
她也会有戒断反应,即便她的委托频次已经很高了,也还是会有很多时候限入情绪之中。
后来在自己剪的一则短视频里,她说,“如果你要写线下委托,你就不能只写怀抱的温度,不能只写亲吻的悸动,不能只写身体的依恋,不能只写拥有的爱意,你要写强烈的戒断反应带给人的苦楚,要写用相册里仅剩的证据作为生活的支撑,你要写再经过曾经的约会地点被孤独感席卷的黯然,你要写失眠的夜晚反复回想当天细节而获得的落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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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约cos委托后的20天左右,莞尔都处于一个十分低落的状态,她常凌晨三四点才能入睡,脑袋乱糟糟的,朋友知道她状态不好,早上发来问候,“睡得怎么样?”莞尔回告诉她,自己刚刚才睡着。
再来到委托约会过的地方,或者看到相关物品时,她都会有些恍惚。杭州地铁到西湖文化广场站会换一侧开门,她那天差点就摔了出去,惊魂未定间又想起,之前委托的时候也是在这站,门开时,委托cos的夏鸣星一把拉住了莞尔的手,让她站稳。回忆里的画面有了对比,她在那一刻出现一种强烈的难过情绪。
好在后面再次进行委托时,这种情况好了不少,莞尔将之解释为自己第一次约委托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。
2023年6月,莞尔从学校毕业,她本来委托了第一次约的那位coser老师出陆沉拍毕业照,但是因为有事没能约成,所以她另外约了一位cos陆沉,结果前一位老师给了她一个惊喜,后面cos陆沉出现在了莞尔学校门口,让她完全没意料到。“幸好隔了一天,不然就像一次约了两位委托老师。”莞尔说。
我们这次对话完过了段时间,九月底,莞尔的生日,我在朋友圈和短视频App的主页刷到她和委托cos的陆沉,一起在海底捞过生日的视频,他们一起去试了婚纱,一起对着蛋糕和仙女棒许下心愿。
“cos委托只有0次和无数次”,莞尔告诉过我。当coser短暂地将你屏幕上的“爱人”,从二次元世界里带到三次元的现实中,你会想尽量多留存一些和他的回忆,但发现,你喜欢的纸片人只能只能成为立体的和你互动一会儿,他只能陪你一天或几个小时,随后他就要回到屏幕里了。
“一旦有过那种立体的、充实的,现实生活中的体验,你一定会想再次感受那种温暖。”莞尔说。
游戏公司,怎么看cos委托?
我的另一位朋友小鱼,正是在一家知名乙女游戏公司工作,她自己也是一名多年的乙游玩家,在毕业后进入了游戏公司工作,我和作为乙游从业者的她聊起了cos委托的发展。
乙游的用户群体和文化影响力在扩大,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趋势,同时,这也伴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、媒介技术的进步。
“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,或者说社会思潮与地位变化,都会影响游戏厂商,让我们去思考面对女性的游戏应该怎样设计,反过来,乙游的调整、变化,其实也呈现着社会的思考。”小鱼认为,乙游是女性婚恋观在现代社会的一种表达。
这些都对游戏公司提出了更多要求。例如,小鱼提到,随着玩家年龄段的拓展,他们需要设计更多、更新颖的约会剧情或活动策划;他们也需要不断修正女主也就是玩家的形象,去打破一些刻板印象,或者平衡女主身上是否“平凡”的诸多特质……
男主必然是最重要的,他们是玩家们最直接的情感投射对象,也展现着厂商对玩家的理解和认知,以及当下年轻人的情感关系模式。
在男主人设方面,厂商必须不断地细化、丰富,从早年的脸谱化到现在更充实立体,这也让每一个角色都变得无比生动。“早些年总是假大空,比如说这个角色就是一个高富帅,温柔学长,或者可爱奶狗,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用几个词语就能形容角色形象,我们会不断的丰富各种设定,设计一些贴近生活的特质,让玩家更有代入感。”小鱼说。
这同时也有商业化方面的考量,在进行一些周边产品的联名或设计时,更具体的角色特质能匹配或开发出更适宜的产品,呈现在现实的商品上,也能让玩家在真实的生活中感受到角色的完整。
角色变得更加立体,某种程度上也是乙游cos委托更频繁出现的前提之一。只有角色立体了,玩家的依恋才有来源,才会希望角色能来到三次元的世界,产生那种想与他们面对面的冲动。
“当一个人越来越具像化,这种二次元与三次元之间的壁垒也会消弭,你知道越多他的细节,脑海中的幻想越丰满,越会模糊掉真实与虚拟的界限,cos委托的需求自然而然就出现了。”小鱼分析。
毕竟是从业者,小鱼很早就知道了cos委托,但也是到了2023年年初才意识到这个形式火起来了。他们办公室里第一次聊起cos委托是因为“未定大头”。2022年时,米哈游的《未定事件簿》在一次漫展找来身材很好的男性,戴着游戏男主们的大头娃娃头套和玩家们互动,传播效果很好,这种游戏与现实结合的尝试带来了很好反响,未定大头也成为一个备受瞩目的模式。
BW2023官宣《未定事件簿》参展后的评论区
小鱼他们也发现,在活动现场放KT板之类的老生常谈已经无法给玩家带来新鲜感了,于是也开始思考,真人的沉浸式茶话会,或者其他真人互动模式,是否会让玩家感到有趣新奇?他们也尝试在线下展会邀请一些coser嘉宾扮演自家游戏的角色,现场氛围还挺好的。
这种真实与虚拟世界直接的融合呈现,已经愈加成为大多数情况下的选择,cos委托的道理也是一样。当下的现代人心理空虚常态化,乙游、cos委托成为一种情感补偿,成为精神寄托赛博化的自然需求。
“(cos委托)本质还是我付费去购买一种陪伴服务,可能我在现实生活中要去建立一个这样的亲密关系,是非常耗费精力和时间的,而现在花费一些金钱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陪伴关系,人与人之间情感链接的变得‘无痛’了,”小鱼说,“同时它也提供了一种coser在圈层内上升,也可以说是就业的新方向。”
但她不会考虑去尝试cos委托,她对纸片人形象的要求十分严格,不希望他们在自己面前幻灭,对小鱼来说,“老公永远是纸的最好。”另一方面,作为一名I人,她完全不能接受和一位陌生人有什么亲密举动,甚至一起逛街她都觉得尴尬。
小鱼和莞尔所在的江浙沪,或者更具体一些,上海和杭州,可以算是国内乙游浓度最高的两个地方,他们都与我分享起了自己出门逛街时遇到委托的经历。
那天小鱼单独出门看电影,在影院里就遇到了一对cos委托,同时另一边的小鱼同事去医院看病,看到一位被委托的coser陪她的单主拿药,这种陪伴似乎在很多人那成为一种普遍的日常了。
莞尔认为,全杭州的手作店应该都是cos委托养活的。她有一次和委托的陆沉一起去一家手作店做奶油胶镜子,两个查理苏,一个夏鸣星,身边都坐着彼此的单主,“简直是乙游开会”,更离谱的是晚上在西湖边上散步的时候,三步一个《光与夜之恋》里的角色,莞尔都有点绷不住了。
我的cos委托戒断反应只维持了不到一周,工作让我不得不从情绪的沼泽里抽离出来。
一天坐在桌前加班时,那支被放在一边的竹节发簪突然闪了一下我眼睛,我把它拿起来,想簪个头发。它在我后脑勺上绕着头发转了半天,没能盘出一个有信服力的发型,虽然那天,柠七教了我三种手法,但真要自己上手,还是一点头发都扎不住。
我始终将那次cos委托视为一次自我探索,从虚拟的纸片人,到真实的接触,再到真实的自我,即便这是一次交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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